第80章 番外26

下意识的,宋安喜放开了握着的袁朗的手,然后自己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
“你这是……做什么?”

“这是一个梦。”是有多久没说话了,说出来的话的声音很嘶哑,嗓子很痛,像是很久没喝过水一样的干裂的痛。

“不是梦。我是袁朗,你不要不记得,不准装傻,不准闭上眼睛。”

“……是个梦。”宋安喜喃喃的说,像是在给自己催眠,又像是在说给自己的心听,表情木然的好像她还没有清醒,真的就是在冷眼旁观一个他人的梦境。

“宋安喜……”

唤了这一声,却没有了下文。宋安喜想,梦终于要醒的,下一秒,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身体,力道之大,好像想要用这样的动作把她揉进拥抱者的身体中。

“梦会有这么真实吗?”抱着她的人轻声问道。

“……是梦。”宋安喜挤出这两个字,没有犹豫,没有语气起伏,平静的,不带丝毫的情绪在里面。

“宋安喜,别这样。”袁朗的声音低低的,像极了在另一个时空,那次去爬山,两人意外坠崖后,袁朗第一次清醒过来时对自己温柔的说着的话。

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
她有权利这样,她必须这样。不相信,认定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境。不抱有期待,就不会被希望落空之后的绝望伤害到,也不会觉得,自己的活着对别人来说,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。

她不会再相信了,语言是可以欺骗的,任何语言。行为是可以造假的,所有的行为。有什么是袁朗做不出来的,他到底爱的是什么,恨的是什么,她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过。

“这就是一个梦。不管你抱我有多紧,这都是一个梦。我没有穿越过来,我是樱花厨卫的小文员宋安喜,我很平凡,我有父母,我有自己的朋友,我不需要你,你走开。你是我的噩梦。”

平平的说完话,也没有挣扎的意思,就那样任自己的身体被袁朗抱着,呼吸平稳得就像自己还在睡梦中一样。

她的确是把这个当做一个梦,噩梦与美梦交叠重合,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在经历怎样性质的梦境,但是不管如何,她都不想总在梦里,她要回到现实。

“宋安喜,拜托你别这样,你看着我好吗?”

从来不求人的袁朗求人了——所以说这是在梦里,只有在梦里,骄傲如袁朗,才会如此低声下气的对自己说话,对如此平凡的自己说话。

“宋安喜,我爱你。”

“……”谎话,都是谎话,不会有王子爱丑陋的灰姑娘,王子爱的只能是那个美丽的,善良的,干净透明的女孩,才不是她这种。

“我爱你,你能不能睁开眼睛,看着我,听我说话?”

王子的声音里有泣音,那也是骗人的,王子袁朗最擅长骗人,演戏一向是他的专长,自己不要被骗了。

“我不想逼你,你不要再装自己在梦里,好吗?”

不要被梦境骗到,只有最蠢的笨蛋才会相信梦里的东西。自己不是蠢蛋,自己要聪明一点,这样才是符合穿越女的智商标准。以前的自己,太蠢了,竟然从来不想王子真正爱的是脸,还是灵魂。

灵魂有比脸重要吗?毕竟,灵魂看不到,脸才是每天都要看到的东西。

想着,猝不及防的,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拉开了自己挡在眼睛上面的手臂,灯光有点耀眼,宋安喜下意识闭上了,这样,什么都不必看到。

“你不看着我也好,我自己也觉得自己现在很难看。那你听我说话吧,别捂住耳朵,我的手永远比你快的。”

不会捂住耳朵,听完了,梦境就该醒了,醒了,一切记忆就都不会有了。

“我没有骗你的意思,我的记忆恢复的时候,的确是在去散发解药的时候,回到中国城里,却亲眼目睹你换脸的整个过程,说实话,我当时很震惊,这是和我印象中的宋安喜截然不同的人。”

看吧看吧,幻想破灭了吧,袁朗,你的梦早就醒了,不是么?

“那个时候,我真的很愤怒,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。我记忆里面的宋安喜,最多只是嘴上说说,却从来没有将那些血腥的,残酷的事情付诸行动的善良的笨蛋,而不是像我在中国城看到的那个,脸上挂着冷冷的,没有感情的笑容,毫无迟疑承认自己所做之事的宋安喜。”

中国城的宋安喜,现在的宋安喜,才是真正的宋安喜,都说了是你自己自以为是了,别把真实版本的宋安喜想得太美好,你注定只有失望的结果。

“我是一个信奉怀疑至上的人,只要有人曾经背叛我,或者试图欺骗我一次,我自此以后再也不会轻易相信那个人的所作所为,所以在那个时候,我才会忍不住去想,你是不是那七年,在另一个时空,都是在骗我的。”

是啊,是啊,我就是在骗你的,还顺带欺骗了我自己。骗你我很好,很干净,心地善良,舍不得残杀任何人,都是骗你的,我是一个可恶毒的大巫婆了,只是平常掩饰的够好,让你这样的聪明人,都看不出丝毫罢了。

现在,你为什么还要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呢?多傻啊你。

“我生你的气,觉得被欺骗,还是整整七年,是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,我恼羞成怒,真的想要杀你而后快,但是在看着你被秦万里带走,换上你自己的脸之后,看着你一个人离开中国城的背影,我明明有那么多可以下手为自己报仇的机会,我都放弃了。”

无胆匪类,可一点儿都不符合你身为这世上最大魔族的身份啊。是不是在中国城受到了净化,才会连杀个让你颜面无存,甚至欺骗了你的真心的普通凡人都下不去手么?

“我发现我没办法去想,如果你死了,结果会如何。”

笑话,有什么不敢想的,之前在袁家堡,在世园阁,你还亲口在说,要杀了我呢。

“后来,我想或许是记忆重叠的原因,我可能弄混了,也许我是喜欢秦萝的脸,而不是你这个人——”

看吧,我就知道,我早就知道你只更喜欢的是秦萝那样美丽的脸庞,才不会是我这具无用又沧桑的灵魂。

“那时,我在记忆恢复之前,已经向秦万里提了亲,即使记忆恢复了,我也找不到理由推掉这门亲事,因为我自己都不清楚,为什么那么纠结自己喜欢的是谁。等你离开,我当时已经有点没有自己的理智一样,只是想要等一切尘埃落定,想时间总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,所以我顺应着当初的约定,想要娶秦萝。”

……为什么没娶呢?

“就算那天没有白羽鸼出来插一脚,我也不会娶秦萝,只不过,我刚想反悔的时候,白羽鸼出现了。想来,他是比我勇敢,至少,他清醒,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,并且敢于为了自己所要的东西,拼上性命。”

袁朗顿了一下,声音里染着苦涩的意味,“你大概会觉得我只不过在找事后的托词,现在一切都已经定下来,我当然可以说我当时是想反悔之类的话。不是的,安喜,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。”

对不起,我已经不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了。有些事变得太快,已经不足以用以前的事情,来论证现在的事实。

“随便你怎么想吧,总之,当时看见被抢亲的局面,我的确事松了一口气。之后的事情你也有参与,临时想到一定要留住你,留你在我身边,我看到那支笛子,就急急忙忙的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,说我想让你当乐师。还好你没有拒绝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那天和你一起回到袁家堡,说实话,我真的好高兴。虽然分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高兴,但是心中的确是喜悦的。只是喜悦里面——”袁朗顿了顿,声音低下去,“喜悦里面,还有一丝恨意。”

知道知道,那肯定是被欺骗的恨意。

“我恨我自己,被你欺骗了七年,为什么还要对你念念不忘,想要重新让你在我身边,每天都能看见你——我袁朗,难道说,连仅有的自尊心都没有了吗?”

“……”

“之后的三日,我很想用最不好的方式,对待你,让你生气,愤怒,觉得留在袁家堡是一件很没有尊严的事,我想如果你自己走了,也许我也就能释然了。至少,是你的选择,我没有直接让你走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会不会觉得那样的我很懦弱,很卑鄙?”

宋安喜睁开眼睛,直直看着袁朗。后者的眼眶红得不像话,嘴角上的苦涩的笑容挂在那儿,让本来高大而坚强的男人显得卑微又凄凉。

自己错了吗?这个男人并不是能够抵挡一切的咸蛋超人,他也有脆弱的时候,也会有心伤的地方,会有患得患失的存在,会挂牵着也许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——只是,他一直都表现得那么强大,那么无所谓,那样的令人心安平稳。

她错过了什么吗?有多少是她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呢?在袁朗的身上,他到底有什么是自己没有认真去看,去想,去关注的东西。

“我不相信你。”

袁朗的苦笑扩大了许多,“我知道。”

“我觉得……你也不相信我。”宋安喜喃喃的低语。

“你说的没错。我紧张你,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为什么,我甚至想,那也许只是我没有弄明白的心,想要确认事实最后的面目是什么罢了。”

宋安喜长长呼出一口气,“你并不爱我。”

“我爱你。”袁朗反驳了宋安喜的话。

“……”

“我爱你,爱记忆里面那个宋安喜,记忆重叠后,我发现我能对眼前的你产生爱意。所以我不确定,那是怎样的爱。你懂吗?”

宋安喜伸出手,抹掉了袁朗脸上的湿润,她的手没有收回来,停留在袁朗的脸颊上,像是在抚摸,又像是在安慰袁朗一样。

“也许我爱的只是另一个袁朗,一个,有身份,有地位,有俊美到极致的面孔的袁朗。”她说。语气那么不肯定,却还是坚持着说了出来。

“我想我对此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。”袁朗轻声说道。

“还要往前吗?”宋安喜问。

“要,看见你奄奄一息的那一刻,我就知道,不管如何,我都不会让你就此死去。我想确认自己的心,你呢,你要不要试一试?”

宋安喜的手没有力气了,要垂下来了,被说话的袁朗适时握住,握得很紧。

她忽然笑起来,“这是一个梦。”

“……安喜,这不是梦。”袁朗有点急了。

“不,听我说。我把它当做一个梦,这样,就算是噩梦,我也不会很难过。袁朗,你说要试一试,我想说好。如果梦醒了,你别再拦着我,我不想让噩梦的记忆永远留在脑子里。行不行?”

“你会像这次一样,去死吗?”袁朗目不转睛的看着宋安喜,问道。

“不会。”这不是谎话,这是实话。不会像这次这般死在你能伸手可及的地方,要死,自然也要死得远远的,免得被你再次唤醒,再次噩梦一场。

袁朗不再说话,只是颤颤巍巍的,有点像年迈的老人,张开手来,再次的,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宋安喜的身体。

埋在心脏位置的头颅,侧耳聆听着那欺负的声音,忍不住的,宋安喜有一个不太现实的奢望:如果这是梦,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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